在我第二份程序員的工作中，我有一個很有意思的老板。當召開設計會議的時候，我們圍坐在一個白色書寫板前，我的老板Roger提出一些需要完成的東西。我和其他的程序員則給出解決方案，然后Roger就會說，“真的嗎？如果X（譯者注：X表示某種解決方法）那會怎么樣？”而X往往總是荒唐可笑且簡單至極的東西。

　　當然，X一般都行不通。有時我們當中會有人挑出他想法中的漏洞，然后所有人就設法去修補這個漏洞，但在某些方面這個想法又開始變得復雜而不合乎Roger的口味了。“Y怎么樣？”仍是簡單得可笑而且他恨不得馬上就實現出來。他時不時地“騙人”，將問題本身進行重定義使其變成簡單一點的問題，或是讓問題符合一些現有可用的解決方案。我們抱著這種心理直到解決方案簡單得看起來都無法有任何實質性的實現了，或者變得極其清晰但問題沒有得到簡化。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雖然試圖解決問題卻也只好擱置起來，而且說不定哪一天又會重新撿起來研究。

　　我想有時候人們會認為由于它自身原因我將問題復雜化了，但真的不是這么回事。如果你看到我陷入復雜問題研究之中，這只是說明我在尋找簡單化的方法，而這些方法往往會躲在很遠的地方。有時候，在程序所需要完成的事情中彼此的不同可能會掩蓋它們潛在隱藏的內在聯系。如果要是能將這些聯系公之于眾，你就可以通過從內部和外部對其進行簡化來改進設計。最具創新性的軟件產品通常不是僅增加了新特性的，而是發現了一種解決問題的新途徑，它使解決過程更簡單，以至很少有特別需要的特性。

　　我可以舉Roger工作的小例子，他設計了一個房地產推薦跟蹤包，其中包含一個稱為“Follow-up Date（商討日期）”的量。他有意選用這個名字，因為他注意到當和某人商討推薦（referral）時人們會有兩種思考方式。一個是將計劃安排下一個會面日期作為首要事情，另一個是和很久未聯系的人一起商討。經過對該名字不斷調整，他能使其達到所謂的“明顯的不確定（clearly ambiguous）”的境界。

　　這意味著那些依據行程安排決定的人會認為，“Follow-up Date”顯然是意味著他們預定的日子。而同時，那些以不斷保持聯系為依據的人將認為，“Follow-up Date”無疑意味著是最后參加商討的日子。由于軟件僅由個人在一個確定的房產辦事處里使用，（大多數人在目前行情價格下只能承擔一臺計算機）因而在一個辦公室中不會因為含糊不清而引發“用的很棒/沒有用”之類的爭論，我們從中也獲益頗豐。

　　首先，因為目標機器是具有48K RAM的dual-floppy TRS-80，從技術角度看必須只能有一個量（field）是真正重要的，因此它本可以顯著地降低軟件處理性能以得到另一個量。其次，用戶看重的是它能做什么，這樣的思考方式是有利于銷售的。在商談期間，你只需了解他們follow-up的方式，無論是什么樣的，然后說明如何恰當地利用軟件來完成這些就可以了。

　　然而回顧過去那段時間，我并沒有領悟到簡單所帶來的好處。我在公司最開始的一個項目是將TRS-80中的軟件和其他產品轉移到新型IBM PC中。當時我17歲，卻冒出了程序生成器這個想法：編寫程序的程序。所以自然我就想這肯定是完成這個轉移工作的理想方法：載入數據庫schema并生成PC程序。但是Roger已想讓我寫一個在TRS-80上用的PC版的運行時數據庫。而我卻認為我能做得“更好”。

　　直至過去很長時間我才認識到Roger的方法其實更簡單，但這種簡單也并不那么容易判斷。我的方法所產生的長遠影響就是我們不能在基于PC的運行時數據庫上定制新產品了，而如果我按照他的要求去做，那其實是應該可以的。我至今沒能學會如何看待我選擇的設計方案所產生的效益和附帶的影響。

　　我在Roger犀利的目光下學習了很多年。之后我開始培養“看清楚”因果關系和所產生影響的能力。沒錯，我說的是“開始”，因為這將永遠不會停下來。你一開始需要知道的實際是當做錯事的時候如何才能意識到錯了。（令人驚訝的是有時連這人們也是很難意識到的。畢竟你怎樣才能知道你沒在用綁著磚的鉛筆寫字呢？與你的同事作對照基本沒什么用，因為他們沒準也在綁著磚寫字呢！）

　　有時候，對系統的一個很小的改進就會產生巨大的效益。一英寸的差別能夠造就與眾不同，正如Twain提出的“lightning”和“lightning bug”之間的差異。VisiCalc取代了大型機的財務軟件，如果你將后者的復雜度與取代它的簡易的電子制表軟件（spreadsheet）進行比較，你就會發現復雜的另一邊是簡單。是它產生了世間所有的差異。

　　順便提一下，Roger本職不是程序員。他是一個老師，主要教有學習障礙的兒童。耐心、簡單—只有需要就會做任何事情，無論多么荒唐可笑—是他的格言。我很感激他所教過我的東西，但現在我還要特別感謝簡單（simplicity），是它使我有了提出疑問的勇氣：“如果X怎么樣？那樣做行得通嗎？它能更簡單點嗎？我們還能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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